大年初一下午的哭泣

冬日的暖阳下,桥两边众多的人一边在欣赏江景,一边张望桥下偌大的湿地公园。人流如织的大桥上,马婷正赌气随着人流缓慢地向桥中间移动着。

她带着白线帽,身空浅绿的羽绒服。仔细看的话,她的羽绒服后面还有些细小的羽绒飞出来。脚上穿着一双磨了毛边的暖鞋。

幸好戴着蓝色口罩,遮挡了她的泪流满面,只留下一双略微发红的眼睛在外面。

此刻她的耳边正回想着老公申力刚才说的话:“都四十岁的人了,应该有所担当,不要光想着自己,还像个小孩一样,想干什么干什么……”

呸!这是什么话?她难道还没有担当吗?两个孩子,一个四岁,一个十六岁,不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吗?吃喝拉撒他管过几回?学习上管过几回?

就因为婆婆做了手术,留在家里,就必须要早早回去准备晚饭吗?稍晚点不行吗?否则就是没有责任,担当?

人群继续向前蠕动着。

马婷的眼泪没有停过,她望着脚下平静的大江,喉咙里吞下的气憋得她的肺生疼。觉得她的委屈就像那江水,怎么也断不了。

委屈里还夹杂着愤怒,想劈头盖脸地指着鼻子骂申力一顿。

今天是大年初一,周围还有那么多的人潮。她拉不下那个脸面,也不想成为热搜人物。

更为重要的是,大小两个孩子,都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,又看看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,生怕别人发现他们的异样。

特别是小的那个,她紧皱着小眉头,小脸急得通红。

两手指相互交叉绕来绕去,一会儿跑到爸爸面前,小声地说着什么。

一会儿跑到马婷面前,带着讨好的神色,小心翼翼地说:“妈妈,你和爸爸都少说几句,不要吵不行吗?我好害怕……”

马婷心疼孩子,只好掉头就走。

她不想再跟眼前的男人再游玩下去,那些话不但扫了他们一家人的兴致,怕两人再争论下去,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崩溃。

原本以为男人难得回家团圆,趁着过年,天气又好,看着人家拖家带口地出去玩,她也才起了一家子出游的兴致。

午休起来已是三点,附近的湿地公园本不远。骑上小电驴,偏偏今天人多车也多,平时十多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半个小时。

到了那边,两个孩子偏偏喜欢上了那里的小吃“狼牙土豆”,只得等他们去排队。

待孩子们吃得心满意足才离开,大家才在江边的林荫小道闲走了十来分钟的路,老公申力就要求回家去了。一看时间,五点不到。

好不容易带孩子们一家子出来一趟,还没开始玩又要回去了。

马婷的心里火没由得冒出来,这个男人心里只有他妈,但嘴里说的是:“才出来多久,还没开始玩呢,再玩会吧?”

申力的理由十足:他妈一个人在家,又不能出来走,她挺需要人作陪的,他们要早点赶回去弄晚饭吃。

又来了,就这么小半天的功夫没人陪,是多不得了的事一样。早知道他这么想,就不需要他出来这一趟,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出来就行了。

大过节的,她和孩子就不需要人陪吗?

看她还准备争辩,申力走过来就是一顶大帽子:“马婷,你能不能醒点事?都几十岁的人了,玩心还那么重。你能不能有点担当?把我妈一个人丢在家里,我们在外面玩?你那么放心?”

有什么不放心的,老太太能吃能睡,手术也做了十来天了,只要她听医生的,不乱动,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呀。怎么和担当扯上关系了?

从她出院,一家人都在家陪着她,还没算照顾她吗?

他平时在外面,回来陪她们娘仨几有多少时候?再说过年过节的,家里的零食比平时备得多,晚饭晚吃点有多大的事?能把老太太饿死了?

两人谁也说不过谁。

站在大桥中央,马婷不想再往前走了。

桥下是碧绿的江水,偶尔有快艇和游船从桥下路过,上面满载着水背心橙黄色的快乐,那是游客们的喝彩声。

对比自己心里的委屈和难过,反差更显得自己可怜。她任由眼泪淌着,因为有了口罩的遮挡,她知道别人注意不到她。

想想女人真的是太难了。

前两年因为疫情,自己和申力两人都还在上班,日子虽说难点,还能过得去。

后来因为二宝读幼儿园要人接送,老太太本身腿不好,也帮不上什么忙,老大要上高中了,她才不得不辞了工作。

辞别岗位的那天,知道以后再回头找工作可能不容易时,她心里特别难过,回到家伤心地哭了一场,不痛快了半个月才缓过来。

生活的重担就这样全压在了申力一个人身上。

今年年初,刚上班几天,申力就把腿甩断了,在家休养了三个多月。后来逢上几十年不遇的高温,申力的工作主要是在室外跑的,老板怕出人命,又给申力放了两个多月的假。

好不容易到年底时,老太太又摔断了腿,申力不得不请假在医院侍候老娘。因为那时她正好带着孩子们渡阳康的难关。

这一桩桩一件件的,到了申力嘴里怎么成了她没有担当,玩兴大呢?如果她真是贪图安逸的人,又何必去网上买那些次点的羽绒服,把自己现在弄得灰头干脸的呢?还不是为这个家,为了孩子们吗?

想想真的替自己不值。

再次望着脚下的江水,马婷特别想一跃而下,也许跳下去就真的一了百了,不用有这么多的烦恼了。

正当她在踌躇时,背后想起了大宝催促的声音:“妈,快走呀,天越来越晚了。”

她没有吭声,也没有勇气转过去看儿子的脸。如果孩子亲眼目睹母亲跳入河中,那对孩子是多大的心灵伤害,她不想这样。

这时从她背面走过一家四口。男人牵着小女孩的手,后面的女人坐在轮椅上,由一个少年轻轻推着。

男人边走边回头看坐在轮椅上女人,女人幸福地笑着,推车的少年则轻轻地对轮椅上女人说着什么。

马婷看着他们的背影,想着自己和那个女人比,谁更幸运更幸福。这一比,她就通透些了。

自己好歹能吃能走,眼下是难点,谁能保证自己一生顺遂呢。

一个一个的人陆续从她背后走了过去,他们都喜气洋洋的。难道他们没有为难的事吗?肯定都有过,只不过是别人看不见而已。就像她现在的悲伤一样。

想当初,她一边上班,下了班飞一般地往家里赶。带孩子出去玩,买菜做饭收拾家里,一样没拉下,整天忙得像个陀螺,人瘦得像根藤,也一样熬了过来。

既如此,我为什么要那么难过。要把这悲伤的情绪放在这大好的日子里来呢。赶紧收拾好,大宝一直在身后守着她,等她一起回家。

等过完了桥头,才发现二宝和申力在等着她。二宝在笑着使劲向她招手,“妈妈,快来这儿,我们等你好久了。”

马婷笑笑,没吭声。

坐上小电驴的后座,她看见申力一脑袋的白发,才四十多岁的人,头发白了一多半。脸上,又黑又瘦又显老。这次婆婆在病房里呆了四十多天,都是他衣不解带在服侍。

其实,面对这样的生活,谁不难呢?只不过,更多的时候,他只是在默默承受,没有说出来而已。

成年人没有这伤春悲秋的时间,这些说到底,也就只是一场情绪而已。

回到家,风早已经把挂在眼角的泪水吹干。她挽起头发,摘下手套,开始了新年的晚餐忙碌。

她打定主意,找个平和的日子,得和他好好讨论什么是担当。

另外她决定在网上报名了一个关于写作的课程。无论怎样,日子是自己的,光抱怨是没有用的,只有自己才能决定日子的温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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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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